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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9年1月24日 星期四

    前言

        2015年(民國一○四年)八月十三日,上海四行倉庫紀念館在整建後重新對外開放,淞滬會戰時期八百壯士之事蹟再度為兩岸三地人民和觀光客所矚目。

        時間回溯至民國二十六年十月下旬,四行倉庫歷經了一場名聞中外的保衛戰,這場戰役喚起了當時中國民眾激昂的抗日情操,戰役背後的重要功臣,便是死守四行倉庫的「八百壯士」,究竟這場戰役有多激烈?它的知名度為何這麼高?對歷史的影響又是如何?部落格中將會一一敘明,因為,格主的父親,正是八百壯士中的團附,他是黃埔軍校軍官出身,一生中經歷過大小戰役無數,格主自小聽聞父親和其他來臺的八百壯士前輩述說淞滬會戰後期四行倉庫保衛戰的抗戰過程,鑒於現今老成凋謝,為紀念先人和這段喋血戰史,將於本部落格中為大家細說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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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行倉庫

        民國時期的四行倉庫為上海市一座五層樓之建築,在地理位置上,它在上海閘北區(現今之靜安區)之中南部、蘇州河北岸,東鄰西藏北路,東南邊為新垃圾橋(今西藏路橋),西鄰滿州路(今晉元路),南為光復路,北為國慶路。其占地零點三公頃,建築面積二萬平方公尺,屋寬六十四公尺,深五十四公尺,高二十五公尺。

    四行倉庫位置圖(摘自維基百科)。

      
        民國二十年,當時的「北方四銀行」—金城銀行、中南銀行、大陸銀行及鹽業銀行共同出資八十餘萬自建倉庫,專門存放客户給銀行的貸款抵押品,包括牛羊皮、桐油、絲繭、大豆、黃豆、玉米、白米和其他雜糧等,多餘空間還可以對外出租,提供給其他廠商存貨,故以「四行」為名,全稱為「四行儲蓄會上海分部倉庫」。
        此建築其實是由東、西兩棟毗鄰的鋼筋水泥樓房所組成,東棟為大陸銀行倉庫,西棟則是北方四銀行的聯合倉庫,由於當時當地人皆統稱其為「四行倉庫」,久而久之大眾遂入境隨俗。

      

    昔時的四行倉庫。

        四行倉庫由於是銀行附屬產業,因此在建築上格外考究,整座倉庫皆使用鋼筋水泥結構建造。當年的閘北區多為二層磚木結構建築,當這棟五層樓的四行倉庫竣工後,在當地便顯得特別突出與顯眼,遠遠望去宛如一座堅固的堡壘,不僅成為當時上海閘北區最高聳的樓房,也是民國二十六年淞滬會戰時期著名的防禦建築物,曾為國民革命軍第八十八師師部所在。


    2015年修復後的四行倉庫。



    現今上海四行倉庫周邊地圖
    https://maps.google.com/maps?ll=31.240338,121.471484&z=18&t=m&hl=zh-TW&gl=TW&mapclient=embed&cid=19343427276181978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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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行倉庫戰役


        民國二十六年七月七日爆發蘆溝橋事變,我軍陣亡五千餘人,第二十九軍副軍長佟麟閣及第一三二師師長趙登禹亦於此役中為國捐軀,舉國人民悲憤不已。七月十七日,時任中華民國最高領導的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委員長蔣介石在廬山發表「最後關頭」演說,聲明「如果戰端一開,就是地無分南北,年無分老幼,無論何人,皆有守土抗戰之責任」,至此,我國開始全面抗戰。
        蔣委員長為改變日軍作戰方向並同時吸引國際關注,特意將全國各地的部隊調往上海,準備對日本展開主動反擊。 民國二十六年八月九日下午,日本的上海海軍特別陸戰隊中尉大山勇夫和齋藤要藏兩人駕車沖向我方軍用的虹橋機場,被我方機場衛兵擊斃,日方故意以此為藉口向上海市長提出各種嚴苛無理的要求,計有:我方事件責任者須謝罪並判刑,限制停戰協定地區內的保安隊員人數、裝備及駐軍地點,撤除上海的所有防禦工事,設立監視以上實行的日支兵團委員會以及解散保安隊等,為我國民政府斷然拒絕。
        是年八月十三日下午五時,日本海軍上海特別陸戰隊司令官下令全軍進入戰鬥狀態,日本陸軍和海軍對我國發動全面進攻,史稱「八·一三事變」。國民政府在隔日發表了《自衛抗戰聲明書》,宣告「中國決不放棄領土之任何部分,遇有侵略,惟有實行天賦之自衛權以應之。」為期長達三個月的淞滬會戰自此展開。
        在七七事變時,日本天皇曾詢問陸軍大臣杉山元要多久時間才能解決「支那事變」﹖杉山元回答:「需要二個月左右」。氣焰囂張的日本人當時妄想於短期內征服我國,沒想到經過淞滬會戰之役,在我數十萬國軍將士的奮勇抗戰和犧牲下,日寇三月亡華的野心和迷夢已然完全被粉碎。
        日軍屢受重挫,仍不斷增調援兵。十月下旬,日軍企圖切斷我閘北、江灣、廟行等軍隊的後路,我國軍腹背受敵,戰況急轉直下,形勢十分危急,加上後勤保障不利、士兵訓練不足且缺乏空中、重砲支援等困難,為避免全軍覆沒,蔣委員長決定讓主力大軍撤出,以防衛上海西部郊區,在此同時亦下令第三戰區(註)代理司令長官顧祝同讓精銳的第七十二軍第八十八師單獨留守,或分散據守村莊要點,以掩護五十餘萬大軍轉進於滬西陣地。

    註:蘆溝橋七七事變爆發後,由於國力、軍力的差距,國民政府為了因應當時政戰形勢,遂於我國國土境內劃分出各個對日抗戰的戰區,共有:第一戰區、第二戰區、第三戰區、第四戰區、第五戰區、第六戰區、第七戰區、第八戰區、第九戰區、第十戰區、第十一戰區、第十二戰區以及魯蘇戰區和冀察戰區。其中第三戰區的範圍為江蘇及浙江省,後來視戰況調整,曾於民國二十七年、二十八年及三十三年做過大規模的更動。
    民國三十四年抗戰勝利後不久,第二次國共內戰開打,為了作戰方便,國民黨政府劃全國為若干個綏靖區,並在區中心城市設立綏靖公署(簡稱綏署),負責指揮軍事,管控區內政治、經濟和社會活動,第三戰區即是在民國三十四年十二月改組為徐州綏靖公署。

        
        蔣委員長此舉目的一來是為了拖延日軍進攻的速度;二來是考量到簽署九國公約的各國註)正好將於十一月初在比利時布魯塞爾召開會議,希望藉此向美、英、法等國爭取譴責日本「違反公約、侵略中國」的機會,以敦促各國主持正義給予日本制裁。

    *註:九國公約:民國十年十一月十二日至民國十一年二月六日,由美國發起,召集我國、英國、日本、法國、義大利、荷蘭、比利時、葡萄牙等國家,在其首都華盛頓舉行國際會議,並於二月六日簽署九國公約。

        第八十八師在淞滬會戰中曾重創當時日本帝國陸軍中號稱最精銳的第三師團,為日軍眼中的一大勁敵,他們將第八十八師視為「閘北可恨之敵」。
        當第八十八師師長孫元良將軍接獲顧祝同將軍打電話向他傳達蔣委員長的命令後,由於不忍讓該師部精英皆成為犧牲敢死隊,但又不願違抗命令,於是立即遣派參謀長張柏亭至顧祝同司令部陳述意見並作協議。孫元良認為既然上級是出於政治目的,那麼留守閘北負責斷後的守軍,兵力無論多寡都是犧牲,且上海市郊地形平坦不適於游擊,至於分散據守村莊要點,在敵眾我寡情況下亦難達成任務,不如選定一堅固要點,僅以一部兵力固守以降低我軍傷亡來得更有意義。
        此建議後經蔣委員長同意並授命執行,孫元良將軍於是指派當時第十九集團軍第七十二軍第八十八師二六二旅五二四團的中校團附謝晉元率領第一營(註),堅守於蘇州河北岸的四行倉庫。

    註:民國二十六年八月淞滬會戰爆發前,該營最初人數有將近八百人,但在經過上述戰役的戰爭消耗後,到同年十月下旬四行倉庫保衛戰開打前,包括軍官在內只剩下四百多人。
    在經過淞滬會戰前中期兩個多月的戰鬥,原本經過德式訓練的士兵已大量陣亡,第一營在奉命防守四行倉庫前夕,第八十八師部隊剛好進行了第五次的軍力補充,其來源為湖北省保安團。
    保安團的性質,為當時國民政府縣級地方政權組建的武裝部隊,它是國家承認其編制和地位,但卻不發正式軍餉的組織第十九集團軍第七十二軍第八十八師二六二旅五二四團第一營所補充的士兵大多數來自湖北省通城縣保安大隊,成員中的許多人都是在七七事變爆發後招募進來但卻未完成訓練的新兵

         
        師部之所以選擇四行倉庫為據點的原因在於此建築是當時閘北一帶最為高聳的樓房,可讓我軍充分發揮俯射的優勢,且其為鋼筋混凝土建築,結構堅固,不懼一般輕武器之射擊,具有易守難攻之特質,在防守上對於我軍相當有利。
        此外,四行倉庫與公共租界區之間只隔了一條蘇州河,租界區內還有個煤氣總廠,一旦有流彈落入,後果將不堪設想。由於日本此時尚不願意與歐美開戰,為此,日軍必然投鼠忌器,為避免砲彈落入公共租界區內,他們不敢貿然以重砲攻擊四行倉庫,也無法像在中國其他地方那樣使用芥子毒氣,因為這將會使日本的卑鄙惡行暴露在全世界面前。再者,四行倉庫為淞滬會戰時第八十八師師部所在地,庫中貯存了大量彈藥武器以及食物與救護用品等,並擁有當時最優良的通訊系統,無疑是防守標地的絕佳首選。

    十月二十六日深夜臨危受命

    四行倉庫保衛戰時間自民國二十六年十月二十七日開打至十月三十一日,五二四團第一營以僅有的四百二​​十名孤軍軍力掩護五十萬大軍西撤,這場戰役規模雖然不算大,但在抗戰史上,其意義卻非常重大,這不僅表示我國國軍依然在閘北奮戰到底,難得的是,四行孤軍明知這是九死一生的艱鉅任務,仍願意拼死背水一戰,這種大無畏的愛國精神足以為所有國軍之榜樣!
    就在十月二十六日晚間十時,我方大軍退至滬西前一刻,孫元良將軍命中校團附謝晉元速至四行倉庫司令部,親手交付他上級指示的「死守上海最後陣地」之命令。
    「你們是孤軍,沒有後援,明白嗎?!」臨別時刻,孫將軍如是強調。
    「明白!」謝晉元臨危受命。跨越對死亡的恐懼,他眼神熾熱、語氣堅決,決定與全體下屬共同以鐵肩與性命擔起淞滬會戰後期最艱難、沉重的任務。
    在此同時,韓憲元亦下令五二四團各營營長立即前往團部會合。韓團長向營長們簡要傳達各營部隊此次必須擔任全師撤退時斷後之任務,而後才能向西轉移,各營營長受命後立即回營指揮各連執行。
    至晚間十一時,韓憲元團長接到師部緊急來電,命令第一營需擔負起死守四行倉庫之重責大任,於是立即去電通知第一營營長楊瑞符即刻趕到團部接受新任務。謝晉元團附此時正巧從師部匆忙趕回團部,他向韓團長致意後,當場出示孫元良將軍的手令予楊營長並說明情況,由於時間緊迫,三人在匆忙道別後便各自進行任務。

    韓團長帶領第二、三營為全師擔任後衛(韓團長後來在撤軍途中,因被日軍圍堵包抄,只得轉往鎮江、南京,後捐軀於南京雨花臺);楊營長必須立即返回營部,下令讓第一營各連部隊火速改往四行倉庫報到,謝團附則率先至四行倉庫與第八十八師參謀長張柏亭少將進行最後的防務交接。

    十月二十七日


        楊瑞符營長返抵營部時,已經是十月二十七日零時二十分左右,由於此時一營各連士兵都已根據二十六日晚間十時先前的撤退命令開始撤軍,楊營長只得急忙派傳令兵分頭追回,自己則在營部等待
        不久,第一連的第一排和第二排,以及第二連都先後趕回營部,其他連隊早已不知去向,楊瑞符只得先率領這一個半連的士兵趕至四行倉庫向謝晉元團附報到。至凌晨三時許,在日軍的槍砲聲中,他們一路左防右閃,最後終於平安到達四行倉庫。
        之後,原先沒聯絡上的第一營第一連第三排,以及第三連和第四連的機槍連也先後來到四行倉庫,原來他們在撤退途中遇到團部的長官,才知道第一營的任務有所變更,雖然大家都很清楚此次任務無疑是要赴死,沒有任何後援,但他們還是毅然冒死躲過日軍猛烈的砲火,趕到四行倉庫。
        趁著天還未亮,謝團附與楊營長共同召集各連、排長傳達任務,再讓其下令分頭設防。其中第三連第二排排長尹求成率兩個班的士兵組成警戒部隊防守蒙古路旱橋一帶(此為楊瑞符營長手記中之說法,另一說為民德路附近的閘北旱橋),與第二連第一排第一班蔣敬班長所帶領、部署於光復路與滿洲路交口處的碉堡(註)以及民房內的九人相互呼應支援。


    註:此碉堡由鋼筋水泥所構築,射口向南,為民國二十四年後所建置的國防工事。


        防守上海北站前線的第一連,沿西藏北路部署在四行倉庫右翼;第三連守衛在左翼交通銀行倉庫大樓對面(註);第二連在中央擔任四行倉庫外圍之守備;第四連機槍連則以二挺高射機槍防守於倉庫樓頂平臺;其餘六挺重機槍除了配置於樓頂外,還分別配屬給第一和第三連;二十七挺輕機槍則分佈於各連。

      
    註:四行倉庫西邊的滿州路(今晉元路)對面,是三層樓高的江蘇銀行第一倉庫,再過去是上海福源和福康錢莊聯合倉庫,亦為三層樓建築,唯高度較江蘇銀行倉庫高一些,再隔一段距離則是四層樓高的交通銀行倉庫。

        兵力佈署完畢後,謝團附率眾進入倉庫內收拾炊具、收集可作為燃料的木材,並指示將士們迅速偵查地形,佈置陣地,利用倉庫內的沙袋以及裝有牛皮、絲繭、玉米、黃豆、小麥等物的麻袋趕築防禦工事。此外,謝團附還下令在倉庫各個出入口和窗口堆築沙袋以利防守和射擊,並且切斷電源,使部隊在隱蔽的同時,還能防止敵人藉電線縱火。倉庫東邊與煙紙店之間的牆面也命人打通以利對外聯繫。

        各連亦一一清點人數及造冊,以便成員中有人殉國後能夠按照名冊上報,使其家屬得到撫卹。謝團附又從各連中抽調出智勇兼具且不怕死之勇士二十餘人,組成一整個排的敢死隊,每位勇士在胸前縫上決死之符誌,由謝團附親自掌握兵力。

        大眾一整夜皆未曾闔眼,快馬加鞭部署防備工事。拂曉之​​時,日軍發現我方大軍似乎已連夜撤離,只有四行倉庫內仍有軍隊留守,便即刻調集部隊作進一步的搜索和攻擊。

        上午七時,守衛旱橋的蔣敬班長派人向謝團附報告,日軍第三師團已進入上海北站。八時許,根據我軍平臺瞭望哨之觀測報告,日軍已從西、北、東三處緩速往倉庫接近,並企圖逐漸縮小包圍
        當日軍到達四行倉庫附近時,立即派出幾十名士兵前進我方防禦工事進行偵查,謝團附預先安排在倉庫四周民房、地堡內的機槍手以及倉庫樓頂的機槍手於此時一同開槍朝日軍射擊,不到十分鐘,就有近十幾名日軍全被射死,日軍只得暫時收兵。
        上午十時許,日軍再度發動攻擊,樓頂瞭望哨再度向謝團附回報敵情,謝團附聽完報告後,研判旱橋處部隊可能已經受日軍包圍,便下令讓楊瑞符營長盡速通知旱橋警戒部隊邊打邊撤。不久,第三連第二排第四班已由周正法班長率領退回倉庫三樓防守,尹求成排長此時亦準備撤兵,而蔣敬班長卻堅持要繼續留守,以便率領該班弟兄分別留守於滿州路和光復路一帶的民房內,與另一邊尹排長兩個班的弟兄互相配合、夾攻敵人。
        午時,倉庫西北兩側日軍在逼近時,因受到我軍強烈還擊,憤而改以縱火方式報復,附近部分民房因此被燒毀,火勢還順著風向延燒至倉庫西北角,幸得我軍士兵及時滅火,火勢才得以控制。
        下午一時許,一隊日軍著沿光復路向四行倉庫前進,隊伍伍長的步槍刺刀還繫著一面小型太陽旗,臉上一副趾高氣昂的模樣。第三連第三排排長陳豈凡讓兩個班的士兵藏匿在沙袋堆築的工事後方,待日軍接近滿州路口時,立即擲出十餘顆手榴彈,緊接著又以機槍掃射,把這群狂傲的鬼子打得向後逃竄。埋伏於附近民房內的蔣敬班長向日軍再投出一批手榴彈,嚇得他們趕緊丟下同儕屍體逃之夭夭。
        下午二時一過,五十餘名日軍又來到蘇州河邊,在兩輛坦克掩護下再次向四行倉庫襲擊。埋伏於民房中的機槍手再次向日軍猛烈掃射,日軍不顧傷亡,不斷地增援士兵衝鋒進擊。
        雙方交戰中,一名張姓壯士為成功炸毀日軍坦克,不惜犧牲自己,以集束手榴彈與之同歸於盡,我軍弟兄見者莫不為之動容和傷痛,然而基於戰況緊急,他們心裡就算再難過,也無法向這位壯烈犧牲的勇者致敬和致哀,因為大家必須合力搶在最短時間內回擊,並以機槍穿甲彈對準另一輛坦克的展望孔進行射擊。警戒部隊此時化悲憤為力量,在其冷靜應戰下,終於成功擊壞敵方戰車,並在殺死二十幾名日軍後奉命撤回四行倉庫。

        失去坦克車掩護的日軍紛紛向四行倉庫牆腳靠攏,此景被守衛在樓頂的我軍士兵發現後,立即朝他們扔下手榴彈,被炸死及炸傷的日軍多達將近三十人,其餘迅速潰散而逃。而蔣敬班的九名壯士,在槍彈和手榴彈打完後,惜因未能及時撤出,只能直接與日軍進行肉搏戰,他們徒手滅敵十多人之餘,不幸因彈盡負傷,全數為日軍所俘。
        泯滅人性的日軍將怒氣全數發洩在他們身上,將九人雙手反綁,押至蘇州河畔,以鋒利刺刀一刀又一刀的刺,將這九位壯士全捅成了蜂窩,在旁圍觀的日軍士兵冷眼看著這九位壯士在哀嚎聲中慘烈死去,滿地鮮血汩汩流入蘇州河,還不時拍手大聲叫好,其兇殘有如惡魔現世。

        就在第三連第二排的兩個班退回倉庫後不久,日軍又繼續發動進攻。我軍從窗口以機槍朝日軍猛射,日軍也不斷還擊,倉庫東側的窗口牆面被打得千瘡百孔,水泥塊和灰塵夾雜著子彈同飛壯士們個個被噴得灰頭土臉,第三連連長石美豪還被反彈出來的尖銳水泥碎塊擊中臉部而血流滿面,卻仍忍痛以毛巾摀臉堅守崗位繼續指揮戰鬥,直到腿部再次中彈才離開現場休息。
        不久約有八十名日軍沿著四行倉庫西南邊牆角悄悄聚集,企圖爆破位於光復路處的倉庫鐵門,謝團附獲報後,立即交代尹求成排長率領士兵從樓頂朝著這批日軍投下整箱的迫擊砲彈,彈箱一落地,轟隆一聲巨響,二十餘名鬼子兵或死或傷,其餘均倉皇逃散。

        在謝團附指示下,除了樓頂瞭望哨以及各窗口必須派員嚴加警戒外,其他人員得加緊趕築工事。四行倉庫的防禦著重於一樓至三樓,這三個樓層的成員必須一面戰鬥,一面不斷增強工事。倉庫南邊的麻包堆積如山,約有五公尺之高;倉庫北邊各門口受敵方攻擊的顧慮最大,強度特別著重,大鐵門外麻包從平地一路層層疊疊往上堆,足足約有將近十公尺的高度。四樓內部則因材料不足,並未做太多的佈署設置,而是改在窗外做一些誘敵設施,誘使敵人盲目射擊以消耗其彈藥。至於五樓以上的工事,由於倉庫對面的交通銀行已為敵人所佔領,而交通銀行的樓層建築低於倉庫四樓,因此工事重點著重於俯瞰敵方以進行攻擊。

        日軍在四行倉庫西南邊的爆破行動失敗後不久,又轉向儲有燃料及木材的倉庫西區再次放火,幸得我四行弟兄察覺,即刻搶救,終於在下午五許完全撲滅。
    卑鄙的日軍仍不死心,又於晚間十時左右從倉庫周圍再度引燃汽油,一時火光沖天,日軍趁勢以多挺輕重機槍朝向四行倉庫射擊,我軍調派人力一面滅火,一面加緊還擊,對於未完全建置完備的防禦工事亦不敢掉以輕心。

        駐防於新垃圾橋的公共租界英軍,怕被戰火流彈波及,從二十七日凌晨起,曾派譯員屢次婉勸,希望我四行守軍放棄戰鬥退入租界,勿作無謂犧牲。對此,謝團附在向英軍表達謝意之餘,他代表全員說:「我們是中國軍人,寧願戰死在閘北這塊領土之內,也決不放棄殺敵的責任。」「我們的魂可以離開我們的身,槍不能離開我們的手。沒有命令,死也不退。」謝團附代表全員毅然表明死守此大上海最後陣地的決心,英軍聽聞後對我四行守軍欽佩不已,頻頻稱讚他們為「勇敢的中國敢死隊員」。

        四行倉庫保衛戰頭日開戰,總計共消滅敵兵八十餘名。

        

    「八百壯士」的由來

        十月二十七日首戰,讓「四行倉庫尚有國軍留守」的消息快速傳遍上海。震耳槍砲聲迴盪於蘇州河畔,中外人士紛紛群聚在蘇州河南岸的公共租界安全地帶,為對岸的四行倉庫孤軍吶喊助威。
    從朝至暮,民眾如潮水般湧至蘇州河畔各處,引頸遙望英勇的孤軍和敵寇作殊死之戰。就算是裹腳婦女,在愛國情操驅使下,也都不顧危險邁著碎步,巍巍顫顫努力走至橋邊為孤軍戰士加油打氣。
    上海商會人士在得知我方守軍仍在閘北之消息後相當激動且興奮,他們立即透過電臺廣播將此新聞傳遍全上海和其他省分,以此激勵軍民抗日鬥志,四行孤軍之英名從此不脛而走,甚至遠播全中國和世界各地,中外人士皆以「八百壯士」稱之。
      五二四團第一營當時其實僅剩四百五十餘名孤軍,謝團附等人奉上級命令以此殘存兵力對抗上萬日軍,作為我方大軍西撤之掩護。然而,當孤軍留守之消息瞬間傳出,「八百壯士」的封號也隨之傳至各國,到底原由為何?
    原來,英軍在十月二十七日派員勸導我方放棄戰鬥撤入租界時,為謝團附等人所婉拒,對方當時曾詢問我方駐兵人數,謝團附便回說有八百人。之所以這麼回答一來是為了壯大我軍軍威以掩日軍耳目,二來是因為孫元良將軍當初決定留下一個「團」駐守四行倉庫,我中國軍隊在對外正式通訊中,亦皆採「五二四團」稱呼來代替「第一營」,讓日軍以為我方防守四行倉庫的兵力是一整個團,而一個團人數為一千人左右,扣除戰鬥中犧牲的人數,因此對外宣稱有八百人。
    此外,因戰鬥而負傷的官兵經過守軍與英租界聯繫,得以轉往租界醫治,當英國巡邏兵詢問我方駐兵有多少人時,我方為了迷惑日寇,傷員均按謝團附事先指示,統一口徑回答:「八百人。」未料從此「八百壯士死守四行倉庫」的壯烈事蹟震爍中外,為全上海、全中國,乃至全球所矚目,這就是歷史上著名的「八百壯士」之由來。

    有人或許好奇:在如此激烈的戰鬥下,八百壯士就算再怎麼英勇、再怎麼廢寢忘餐,也畢竟是血肉之軀,他們到底如何解決民生問題呢?
    當初孫元良將軍曾表示倉庫內已存放充足的飲水、糧食和彈藥,然而經過謝團附等人的視察發現,雖然這裡已有玉米、黃豆、小麥等雜糧,卻缺少鹽和糖,尤其是鹽,戰士身體一旦缺乏鹽分是沒有足夠體力打仗的。四行保衛戰戰況激烈,多數弟兄們大都忙於防守及作戰,就算善於利用作戰之餘進行炊煮,一整天下來頂多只能狼吞虎嚥吃上一至兩餐的雜糧。再者,先前儲有燃料及木材的倉庫西區已被日軍放火,滿州路對面的木柴行也已被日軍占領和燒毀,孤軍長時間堅守在四行倉庫內,想要再補充木柴進行炊事也是一大難事。
    為解決大眾的吃飯問題,謝團附只能向外求助。他透過英軍向當時的上海市長俞鴻鈞發信請求支援「鹽、糖各五百磅及光餅(註)五萬個」,消息甫出,經過戰地記者和上海電臺的大力宣傳,各處紛紛響應並踴躍捐贈。

    註:八百壯士在敵軍密集攻擊下,隨時處於緊繃的防衛狀態,不僅數日未能闔眼,連治炊、吃喝等都極為不便,常常一整天下來吃不上一、兩頓飯,為此,軍中有時不得不以乾糧代飯充飢。
    「光餅」原為閩北地方麵食,其由來已久。明朝嘉靖年間,名將戚繼光奉命入閩殲滅倭寇,為行軍方便,遂命士兵將燒餅中間打洞,以麻繩串起掛在身上,作為行軍的乾糧。這種燒餅後來流傳至民間,不但成為普遍的平民小吃,還成了祭祀祖先神明的供品。閩人為了紀念戚繼光的功績,遂將這種燒餅稱之為「光餅」或 「繼光餅」。由於光餅在製作過程中通常會加入鹽巴,略帶鹹味,因此又稱為「鹹光餅」。
    在抗戰時期,民眾都會製作每個直徑一尺、重量一斤的圓形光餅大量供應前線。據說一個光餅夾著鹹菜或酸菜吃,能維持一位士兵一整天的飽足,且光餅耐放,只要不遇水受潮,連續放個十天半個月都不會發霉,因此光餅在當時是很受歡迎的軍糧。
    時至今日,光餅已發展出多元的吃法,流傳至福建各地以及馬祖和臺灣本島的光餅,會因製作方式有所不同,而有鹹、甜、葷、素、有餡、無餡等各種差異。依照臺灣的傳統習俗,當嬰兒滿四個月時,父母會為其舉行收涎儀式~把光餅用紅繩串起掛在嬰兒脖子上,藉此祈求孩子不再流口水並能平安長大。此外,光餅也是臺灣廟會神明遶境時,廟方或是還願的信徒買來祭拜,並沿街分送給民眾吃平安的麵食。


    上海市各界競相解囊捐贈各種食品。從北京路到新閘路一代的燒餅店,甚至還主動烤製許多燒餅去慰勞孤軍。貧苦的市井小民們做的都是勉強餬口的小買賣,經濟並不寬裕,但他們只要想到八百壯士還在冒死奮戰,基於國仇家恨以及對壯士們的敬佩,一致欣然慷慨輸捐。

    民眾絕食支援八百壯士


        八百壯士孤軍奮守四行倉庫力抗日軍,震驚了全上海也轟動了世界各國。上海各界人士紛紛捐贈各種日用品和食品,在抗敵後援會、地方協會等處,慰勞品堆積如山。在八百壯士忠勇愛國的精神感召下,就連租界外國人士也都願意主動解囊相挺。

        十月二十八日當天曾有外籍婦女多人,攜帶大批食品欲沿新垃圾橋至光復路四行倉庫處慰勞孤軍,卻為英軍中途攔阻。午後,有一法僑婦人,也因為無法通過英軍防線而與對方發生齟齬,爭執良久後才怏怏離去。另有一位德國籍婦女,以汽車運載大量麵包至蘇州河畔,請託英軍設法將麵包轉送到八百壯士手上,她還表示如果可以的話,將會盡力源源供給。當時國民社某記者,也曾看見一位美籍婦女向上海知名的食品行冠生園購買大批食品,她聲言此為慰勞八百壯士之用。

        捐贈慰勞品的民眾和機關行號始終絡繹不絕。戰地記者群曾至抗敵後援會翻看記錄,捐贈者計有:市民聯合會、仁和醫院、華商證券交易所、公茂鹽棧、鴻福里居民、仁濟醫院、協和洋行、大觀園浴室、五豐染廠、明星印刷所、三陽同仁、卡德路郵局同仁、公共租界中央捕房同仁、永大銀行、華美大藥房,江海關郵政同仁、潮州同鄉會、工部局巡捕醫院、上海煤氣公司、老介福綢緞局、中國煤業公司、內河航業聯合辦事處、上海跑馬總會、中國公共汽車公司、度量衡檢定所、匯司捕房、四明銀行同仁、信大麵粉廠、寶隆洋行、平民療養院、安樂紡織公司、新新公司、祥茂洋行、鴻興書局、沙利文糖果公司、金業職中、允中女學、愛國女學、商會職中……等各行各業,當中還有很多以私人名義捐獻物資者,無法一一盡錄。

        有的難民收容所礙於物資缺乏,無法仿效其他機關慷慨捐贈金錢或物品,索性以絕食方式,將省下來的糧食費用送交後方支援單位,例如:虞洽卿路第八十難民收容所二百四十四人,一致主動絕食半天,共節省九元二角二分;廣東路第一○一收容所七百一十二人,集體絕食一天,共節省六十五元。愛文尼路東段、白克路、北京路、貴州路、牯嶺路、人安里、河北路、長沙路一帶市民,幾乎人人主動絕食一天,以節省一日所需方式,聯合送交支援單位,請其轉致八百壯士。
        上述情景反映了當時軍民齊心抗日的精神。同胞的義行相挺,八百壯士們當然衷心感激,但其奮守四行,純粹只是為了對國家盡忠,絕無任何求名求利之目的,且四行倉庫孤懸於蘇州河北岸,在日軍緊密圍攻之際,他們在硝煙彈雨中不斷拼死戰鬥,唯一的交通管道――新垃圾橋一帶已由英軍駐守封鎖,在層層鐵絲網阻隔下,除非英軍認為有必要放行,否則這些慰勞品是無法實際送達到八百壯士手上的,更別說是金錢了!

        第八十八師師長孫元良將軍那時正忙著指揮其他將士在滬西前線繼續作戰,得聞民眾對八百壯士的愛戴和熱情捐助,感動之餘,曾在十月三十日抽空致函上海地方協會杜月笙先生,請其代為向各界致謝,並請各界以全國抗敵戰爭為重,多購買救國公債,或捐助現金以作為戰士之撫卹準備金。信函內容如下:

    月笙先生大鑒:
        近聞上海各界人士,慰勞本軍守備閘北之一團物品甚多,殊為感激,但物品不但輸送困難,不合需要,且堆積過多極易腐爛。抗戰為軍人天職,成功成仁原非殊達。請煩先生轉達各界,勿庸捐輸,如果盛意難卻,最好購買救國公債,或捐助現金,作全國抗敵犧牲官兵之撫卹,以免浪費,而切實際。

                                   孫元良 十月三十日

        為了表達對八百壯士的敬意,除了物質上的慰勞,當時民眾相繼致敬、慰問的電函不一而足,茲例舉其一二以窺當年民心沸騰之狀。

    ◎上海市總工會代表八十萬工人的致敬函:
        「……溯自八一三抗戰發動以來,我忠勇健兒在強寇猛烈砲火之下,以熱血頭顱誓死奮鬥,義旗所指,屢挫敵鋒,光榮偉大之戰績,已引起國際間無限之同情,與後方民眾熱血之欽敬,乃者苦戰二月半,卒因大場陣地被敵突破,不得不忍痛撤出閘北,乃貴團全體官兵,雖慮於烽火四起敵騎包圍之中,猶願灑最後一滴血,孤軍堅守四行倉庫,向敵寇索取最後之代價,為我中華民族爭取偉大之人格,正義磅礡,實足以驚天地而泣鬼神,忠貞偉烈,堪與日月爭光輝,敝會敬掬血誠,代表全滬八十萬工人,向貴軍八百壯士致無上之敬意,深切之慰勉,臨書感涕,惟祈鑒納!」

                                     上海市總工會敬啟

        身為四行倉庫負責人之一的錢新之先生,也發表他對八百壯士奮守四行倉庫的感想:
        「我軍如此壯烈之行為,使我閘北抗日光榮戰史,格外生色!敝倉庫亦為之增輝不少,即因而毀滅此倉庫,絕無顧恤!且此次我忠勇將士之戰績,比較歷史上田橫部下之殉難者,更有價值!而區區倉庫,將來得以名垂不朽,更是萬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