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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9年1月24日 星期四

    孤軍餘部淪為軍奴


        自從謝晉元團長遭刺身亡,在上官志標團附負傷尚未出院前,孤軍營暫由雷雄擔任代團長。
        同年,在美國時間十二月七日清晨,日本海軍以航空母艦偷襲美國夏威夷州歐胡島上的珍珠港,那裡是美國海軍太平洋艦隊的總部所在地,由於空襲時間是在日本和美國約定正式遞交宣戰文件之前,日本此先戰後宣之行徑激起了美國舉國上下無比的憤慨,太平洋戰爭也因此爆發。
        對於日本人的評價,美國前總統羅斯福曾在日本偷襲珍珠港後二十分鐘,在國會請求對日宣戰時說了以下名言:「日本人是有史以來我見過的最卑鄙、最無恥的民族!」「對日本,永遠不要忘記它的背信棄義!
        就在日本偷襲珍珠港、對美國宣戰後沒多久,上海的日軍立刻襲擊停留於黃浦江面上的英國「海燕號」和美國的「威克號」砲艇,由於當時英國皇家海軍實力不敵日軍,經過一番奮戰,海燕號最終仍為日軍所擊沉。面對日軍的威脅,美國的「威克號」砲艇則選擇舉旗投降。
        不久,日軍開始占領租界,除了法國租界以外,整個上海租界的管轄權已為日本取而代之(註),他們全面封鎖孤軍營,對於營區內的所有活動和生產也下達禁令,完全切斷孤軍與外界的聯繫。

    註:由於當時法國維希政府已經向德國投降,日本與德國、義大利皆為二次世界大戰時的軸心國,因而日軍並未占領上海法租界。

        就在孤軍團完全陷入日軍魔掌之時,因負傷住院得以離開孤軍營的上官志標團附毅然放棄個人自由返回膠州路營區,願與孤軍營弟兄們同生死共患難。
        上官團附與謝晉元團長相識數年,立有諸多戰功,曾多次與之同生死共進退。民國二十六年十月二十六日晚間,當時還是團附的謝晉元於孫元良將軍處受命死守四行倉庫,上官志標雖然人已在租界,但當他一聽說謝團附與連上弟兄們已進入四行倉庫作戰的消息,隨即放棄追隨大軍轉進後方的機會,在日軍密集的槍彈攻擊下,冒險排除萬難回到四行倉庫支援。
        在孤軍受困於租界的幾年中,他曾經為了替同袍爭取自由而勇於挺身向謝團長直言獻策,惜因主張看法與其相異而惹怒團長,曾一度遭受停職、隔離等嚴厲處罰。
        在隔離期間,上官團附不斷一再自我省思,與其他因受罰而生恨的官兵不同之處是,他雖受懲處,並未因此私自逃跑或是挾怨報復、殺害自己的長官,而是改以服從和體諒的態度來面對。事後,他不計前嫌全力協助謝團長管理營區各項大小事務,可說是謝團長身邊的得力幫手。
        謝團長遭刺時,他也是第一個奮不顧身上前搶救的好弟兄。如今鬼門關前撿回一命,出院後的上官團附原本能夠因禍得福,重獲自由,但他卻義無反顧地選擇了重回孤軍營這條路,這份凡事以大局為重、置個人死生於度外的高貴情操和胸襟,絕對不是一般泛泛之輩所能做得到、學得來的。

     謝晉元殉職後,上官志標團附繼續帶領八百壯士。

      (照片前方帶頭者為上官志標團附)



        日軍過去已見識過八百壯士驚人的作戰力,如今他們雖成了階下囚,在上官志標和雷雄的帶領下,其實力亦不容小覷,因此日軍在全權統管上海租界的同時,曾企圖多次誘降孤軍,然我孤軍對於日本鬼子向來恨之入骨,就算不能除之而後快,他們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又怎會甘心屈服於其淫威之下!
        在遭到孤軍集體斷然堅拒後,懾於孤軍在世界各國的知名度和中國人民民心所向,日軍未敢立即屠殺孤軍,而是將他們推向另一個人間煉獄。
        民國三十年十二月底,日軍將剩餘的三百二十名孤軍官兵強押上車,將他們直接送往位於上海北翼的寶山縣月浦機場旁的一座日軍集中營,為防止他們臨時突圍,一路戒備森嚴。
        在月浦的一個多月期間,日軍還是不死心,使盡渾身解數軟硬兼施,以各種威脅利誘和美色誘惑迫使孤軍臣服,孤軍始終不為所動,最後,日軍終於放棄誘降,改以種種苦役方式折磨他們的身心。
        八百壯士在經歷過四行倉庫四天四夜生死之戰,以及四年來孤軍營的苦悶歲月,可悲他們的苦難至此尚未結束,不但重返戰場的夢想至此徹底破滅,另一波苦難又接踵而至,若無過人的堅忍意志力,根本無法承受如此巨大的身心煎熬和折磨!
        民國三十一年二月初,日軍又將孤軍押往上海郊區的龍華縣。孤軍住在新龍華遊民習藝所,每天早出晚歸做粗活。天才剛亮,日軍便牽著狼犬、持著皮鞭督促大夥挖壕溝、修路,從早到晚僅吃兩頓薄粥,睡不足、吃不飽、穿不暖,個個無一不被折騰得兩眼無神、面黃肌瘦。
        過去經常前往孤軍營慰問的葉姓三姐妹,在輾轉打聽到孤軍已被押往龍華縣的消息後,除了積極設法聯絡外界前往營救,還刻意偽裝成村姑,潛至孤軍從事苦役的工地附近留下紙條與之通訊,不料紙條後來被一位日本士兵所發現而緊急向上層通報,日軍軍官大為震驚,為了更加嚴密監控孤軍,他們於同年四月中旬,將孤軍移送至位於南京老虎橋的江蘇第一監獄(俗稱「老虎橋監獄」)。
        在那裡,還有其他被日軍從各地俘虜來的抗日人士、地方游擊隊、自衛隊、國、共兩方的士兵以及無辜百姓、婦女等。
        監獄的伙食和環境衛生皆奇差無比,得傳染病者大有人在,每當寒冬來臨,抱病的戰犯們衣著單薄,瑟縮著凍僵的身體從事超過體能負荷的勞役,獄中因此經常有人病死或是被凍死、累死。婦女的命運則更為悲慘,不僅要每日做苦工,當日軍獸性大發之時,她們便得無條件淪為其洩慾的工具。 
        孤軍一到老虎橋監獄,上官志標等人看到遍地的垃圾和穢物,隨即帶領弟兄們清理環境,生活秩序比照孤軍營時期的作息和標準,一切井然有序,一改監獄原先的髒亂惡臭樣貌。
        獄方見八百壯士們紀律嚴謹,便要求他們負責監獄的清潔衛生和秩序管理,上官志標與雷雄也趁此時向獄方交涉,例如:勞役人選由我方自行調派,他們不得任意拉人出去;不得姦淫婦女;必須適時提供禦寒衣物給衣著單薄和體弱者等等,監獄的居住品質因孤軍的到來大為改善,原先被拘禁於此的男男女女對孤軍感激不已,尤其是婦女,在孤軍的強力爭取下,她們總算免除被日軍輪姦的恐懼。
        日軍雖然頗為佩服八百壯士的軍紀,卻不會因此手下留情。在監獄的生活條件改善後沒多久,日軍便安排孤軍分批去挑大糞、整地、種菜、挖溝渠……,折騰人的花樣多得不勝枚舉, 孤軍從早做到晚,做到筋疲力盡。那裡沒有國家法律的保護,哪個人稍有怠慢就要慘遭日軍的鞭抽毒打或被刺刀捅傷,許多弟兄的身上、肩上、背上、手腳等部位皆有多處鞭傷和刀痕,當中就有人因受不了長時間的禁錮和皮開肉綻的肉體摧殘,寧願以絕食或其他方式自殺。
        一次,有位鄧姓士兵因氣不過某位日本兵經常藉故找碴而以扁擔還擊,那位日本兵的手臂因此骨折,日軍於是藉故大作文章,欲將該批服勞役的孤軍全部槍殺洩恨,經我方隊上軍官出面指正此乃該名日本士兵尋釁在先,我國並非戰敗國,士兵亦非戰俘,斷不得以此為由任意殘殺,日軍當時為之語塞,只好暫時罷手。後來,日軍又故意找機會抽調這位鄧姓士兵離隊去做其他苦力,趁其落單之時,用槍桿將他打到內臟破裂,吐血而死。
        經過這次事件,孤軍更為謹慎,按照上官志標和雷雄的交代,大夥凡事忍耐,決不私自行動,讓日本鬼子有機可趁,而日軍最顧忌的就是八百壯士上下團結一心,從四行倉庫到孤軍營、到寶山月浦、到龍華,乃至到環境最為困厄的老虎橋監獄,八百壯士當中雖然有人陸續犧牲,全員卻始終堅忍不屈,教日軍備感頭疼和棘手。
        為了瓦解八百壯士的實力,日軍於民國三十一年七月起,將他們分批送至各地充當軍奴,當中約有一百人分別被送到位於南京孝陵衛的金陵部隊做割草、養馬、種菜等雜役以及南京的光華門從事雜役;約有六十人被送到杭州南星橋做苦工;另外一百人被送到安徽省東南部的裕溪口採煤、扛煤;五十七名則押至西南太平洋的日軍基地拉包爾(註);其他則繼續留在老虎橋監獄拘禁。

    *註:拉包爾(Rabaul),位處西南太平洋巴布亞紐幾內亞新不列顛島最東邊,當地華人俗稱為「亞包」,在民國八十三年(1994)年以前,為東新布列顛省首都。
    民國三十年十二月八日,日軍偷襲珍珠港隔日,澳大利亞在拉包爾建立了一支一千四百人的雲雀部隊作為防衛。民國三十一年一月二十二日,日軍成功攻下拉包爾,雲雀部隊於二月六日繳械投降,日軍因此在該處建立軍事基地,陸續將大批亞洲各國戰俘押送至此做苦役。在一千多位我國軍人中,有五十七名即是參與民國二十六年四行倉庫保衛戰的「八百壯士」。
    民國三十四年日本戰敗投降後,澳洲軍隊再度進駐拉包爾。隨著各國戰俘紛紛遣返,我國戰俘在等待返國前,曾與當地華僑共同合力替殉難同胞修建過公墓和紀念碑,但隨著歲月的流逝,多年之後不是已被夷為平地,就是為雜草所湮沒。
    直至民國九十七年十二月二十二日,臺灣《聯合報》最先披露有關太平洋戰爭時期我國國軍遺骸遺落拉包爾之消息和照片,照片上有三座刻有青天白日徽的方形柱狀墓碑,中間一座墓碑上寫著「故陸軍步兵上尉吳公坤之墳墓」,其字跡仍舊清晰。

        孤軍即使分散至各處做軍奴,也常伺機逃跑抗日,有的成功逃離,有的不幸失敗而遭受槍殺或苦刑虐死。
        被抽調到南京孝陵衛種菜養馬的孤軍當中,萬連卿等將近十人後來成功逃脫,在得到新四軍的幫助後回到安全區,後來參加了中國遠征軍行列,遠赴滇緬作戰。
        第二年,孝陵衛也有二十八人在趙班長的帶領下,以棉被、毛毯等物覆蓋在通電的鐵絲網上成功逃脫。就在趙班長等人離開不久,部分孤軍趁日軍不注意時,又以類似方式成功逃離,日軍後來雖已將鐵絲網加高,仍攔不住這些孤軍,他們憑藉作戰時所累積的機智靈巧,在一個月內前後逃掉了六十多人。
        被派往安徽裕溪口挖煤、裝卸煤炭的孤軍,在雷雄的策劃下,約有二十九人成功逃脫,一部分孤軍後來加入了新四軍游擊隊,另一部分則輾轉到了湖北老河口、第五戰區的中央軍校分校,少數幾個則去了重慶,不過當他們要求重新入伍時卻遭到拒絕,於是解甲歸田返回故鄉。
        民國三十二年春,上官志標團附在老虎橋監獄飽受肉體摧殘,最後因勞累過度、營養不良而病倒,昔年因搶救謝團長所受的舊傷此時又再復發,他還因此感染上肺炎,多日高燒不退、咳嗽不止,此事正巧被常州的潘伯豪得知,他原是汪偽政府第十八師師長,後為蘇豫邊區綏靖總司令部參謀長,由於曾經聽聞謝晉元遇刺時上官團附拼死營救之事,對上官志標的義氣凜然深感佩服,因而自願從中斡旋,設法保釋上官志標前往無錫醫治。
        上官志標到了無錫,經過一段時間的療養,體力已較先前發病時恢復了幾成,為避日軍耳目,他伺機潛至無錫郊外東大池的萬福寺,在寺僧的掩護下繼續養病。是年冬天,上官志標大病初癒,他憑著機智順利脫身前往安徽,加入蘇浙皖邊區保安第四縱隊,成為該隊支隊長,一本抗日初衷繼續與日軍作游擊戰,後赴安徽寧國縣受訓,民國三十四年再至廣德縣打土匪,歷經四月有餘,曾因眼疾而一度退伍。
        之後,上官志標來到安徽南部的屯溪,蒙中國國民黨中央宣傳部東南戰地宣傳辦事處吳紹澍主任的協助治癒眼疾,得以再度入伍。
        至於被押至日軍位於西南太平洋巴布亞紐幾內亞新不列顛島的軍事基地「拉包爾」的孤軍士兵,是當中命運最為悲慘的一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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